看似如胶似漆牵着手的夫妻二人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室内便立刻松开了手。
准确的说应该是“骆行舟”主动从许睿握紧了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保姆还有佣人都在室外收拾残局,因而富丽堂皇的别墅客厅里,除了他们二人便再无他人。
经过泳池一摔,阴差阳错找回了所缺失的那段记忆的“骆行舟”,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骆云琛”更为确切,此刻正皱紧了浓眉——
灯火通明之下,许睿那张轮廓清晰的俊美脸庞上所露出的表情忽而比窗外高悬的圆月还要柔和,眉间积蓄多日的狠戾阴鸷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忽然变得明媚娇艳起来,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骆云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一抹还未凝固的血痕突兀的出现在男人细腻无瑕的肌肤上,他终于想起自己摔进泳池的起因,问道:“你们两个在吵什么?”
许睿眸光一闪,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嘴上却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没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紧张地细细打量起骆云琛乌黑湿发下露出的饱满额头以及脑侧别的轻易看不见的地方,“你刚刚是不是撞到哪里了?有流血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骆云琛摇了摇头,虽然脑袋里面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但是他确信并不是什么外伤,八成是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那些过于丰富的信息量超载所引发的阵痛。
他终于想起来车祸发生那天,跟他交换了驾驶位的骆行舟问他,如果当初选择跟尹颖颖联姻,又或是选择和许睿在一起,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骆行舟的言外之意显然是在说他需要有一个财力雄厚的配偶来支撑自己渡过这场牵扯上全部身家的企业金融危机。
骆云琛第一次觉得骆行舟的想法果然天马行空得完美契合他三流家的身份,他不知道这个一直隐身角落、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是太过依赖别人的力量,还是太过小瞧他这个大哥。
骆行舟太窝囊了,直到许睿以弟弟妻子的身份搬进了他们的家,骆云琛也无法理解骆行舟怎么会跟自己兄长的前男友结婚——何况是在大家都对这段过往心知肚明的前提下。
以他对许睿的了解,这当中必然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的提议,也许许睿开出了让骆行舟无法拒绝的条件。
骆云琛无法想象这个条件该有多么丰厚,但它一定足够诱人,不然无法解释从小到大都沉浸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的骆行舟怎么会配合这个疯魔的贵公子玩起过家家酒的游戏。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在车上,手指百无聊赖地敲打着车窗告诉骆行舟,他永远不会也不需要枕边人来替自己冲锋陷阵,他骆云琛不怕输,也输得起。
骆云琛早就厌倦了日复一日打理这些不感兴趣的工作,盈利或亏损,对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他被束缚在继承人的“宝座”上,如同父亲手下勒紧缰绳的一匹赛马。
只要这个斗志昂扬的老骑士挥挥鞭子,他就得无休止地跑下去,任劳任怨地替满世界花天酒地的老男人创造更多风流的资本。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看到父亲出现后昙花一现的笑靥——哪怕这个花心薄幸的男人前一刻还搂着外遇对象情意绵绵,在自家老婆缠绵病榻的这大半年时间都找不到人影。
但是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出现了,她便可以通通都不去计较,眼眶里含着一如少女时热恋的泪水紧握住丈夫和儿子的手,一家人久违的团圆。
“阿琛,替我……好好照顾你爸爸。”
那便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话语了。
父母爱情是比狗血的八点档苦情戏还要离谱的剧情。
男人靠一副出类拔萃的迷人皮囊“钓”到了富家千金,借着老婆的资金人脉青云直上,发迹之后却忘乎所以地流连于花丛,直到妻子病逝也没有浪子回头。
骆云琛深深厌恶除了外表便一无所有的父亲,如果不是母亲临终之前的交代,也许自己早就用尽一切手段让这个不称职的男人下地狱了。
他也早该像现在这样毁了对方“赖以为生”的根基,离开了金钱的加持,世俗的头衔,回到最初的原点,也许才会见识到身边人“真实”的另一面。
骆云琛的破产计划一如他所预测的那般进行着,如果不是骆行舟横插一脚弄出节外生枝的事故,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回天乏术的走到穷途末路了吗?
不然难以解释车祸发生的前一秒,他对他说:“名字其实一直都是一道枷锁。如果有一天,你不是【骆云琛】了,是不是就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骆行舟墨镜下的脸,苍白勾起的嘴角,望向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给了骆云琛一种穿透灵魂深处的颤栗错觉——就好像这个从不被待见的弟弟,突然崭露出他认知范围外的一面。
骆云琛记不起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或许他根本来不及回答,车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也许是他在回忆的间隙,面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太过扭曲复杂,以至于许睿以为他在强行忍痛,抬手扶住他的手臂,焦灼万分道:“你是不是脑袋里面疼啊?还能走路吗?我叫医生上门?”
骆云琛把自己从晦暗不明的记忆里抽离出来,目光落在许睿搀扶在自己手臂上戴着不合适戒指的手,冷不丁似笑非笑的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突然这么关心我?”
他暂时并不准备撕破“骆行舟”这个面具,比起自报家门的乱了阵脚,他更喜欢顺藤摸瓜的将计就计下去。
他倒想看看设计了自己整容,又取代了骆行舟身份的幕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毕竟仅凭他那不中用的弟弟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做到偷天换日的欺骗或收买医院以及警方那边的关系。
许睿看他还有精力调侃自己,当下便明白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估计没什么大碍,虽然疑点重重,宛如一场离奇曲折的美梦,就好像上天真的听到了他重复千万次的心声,把他送回了他的身边。
就像是害怕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许睿紧紧地攥住男人的臂弯,波光荡漾的眼眸里倒映出骆云琛沉峻的脸庞,他勾起唇,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妻子关心丈夫,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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