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碧海潮生,龙吟阵阵(6.6k字奉上,求月票支持~)
“时辰已经到了。”
绿袍老祖阴恻恻的声音在止波洞中响起。
此时的止波洞中,一座完全由漆黑污泥堆积起来的法坛已然成型,散发着极为刺鼻的恶臭。更诡异的是,在这黑泥邪坛表面,还嵌着一具破败不堪的无皮猿猴肉身,浑浊的眼瞪得睁圆,像是死不瞑目一样。
这具翻海青麟猿的肉身躯壳初见时崭新强健,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极为完好,叫恶鬼子一见倾心。但就是因为上次法坛炸毁与三降不应的反噬,导致躯壳严重受损,逐渐腐烂破败起来。
不过,一具合适的躯壳找起来并不容易,得要精、气、神三宝都愿意居住才行,所以恶鬼子不想放弃,近两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剔除这具躯壳内的恶降反噬之毒,想要挽救回这具躯壳。
但到今日,绿袍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打断了这个过程,数年苦功功亏一篑,彻底葬送了这具肉身。
恶鬼子以元婴灵体之态终于在最后一刻搭好了法坛,语气虚弱的回,
“好了,法坛成了。”
“那就开始下降吧。”
绿袍老祖说,没有一丝一毫让恶鬼子休息的意思。
恶鬼子大伤未愈,又急起邪坛,这时元婴几乎呈透明色,摇摇晃晃的,能清晰看到藏在元婴灵体内那颗暗淡无光的内丹。不过此时的他也不再说什么求饶的话了,他看明白了,绿袍还是以前那个绿袍,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于是他拿出法器,开始做法。
这一次,他下的是「五衰降」中的「臭秽降」,中降者眼生屎、耳生聍、鼻生涕、口生痰、体生垢,堵塞七窍,污染肉身,通体恶臭难闻。
这种降算不得什么凶降、恶降,也不会要人性命,除了恶心人之外,最多也就是蔽人五感,堵塞窍穴,致人惊慌,解起来也没有那么难。所以这种降,一般是刚入门的降师才会拿来练手戏弄人的降,恶鬼子都不记得自己上次使用这种降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这次,绿袍给的时间太少了,要求也低,只需要打断那道士的气机,叫他行气错乱即可,于是恶鬼子便想起来这道降。不过因为所咒者已经屡降不应,而且这时已经半只脚踏入四境,是个有本事的,所以恶鬼子估计至少也得十天时间起坛,如此才有把握。
没起坛前还可以讨饶求情,一旦坛起来了,那都不由恶鬼子不尽心尽力。因为一坛施降无效,那他面临的不仅仅只是绿袍的问罪,光是法坛的反噬都要让他不好过。
降术有禁忌,三次不应不得再施降,如果还不应,轻则肉身消解,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当恶鬼子听说绿袍要把说好的十天改成五天,只给自己留一个时辰,他心里都在想这魔鬼是不是一定要自己今天死。
一个时辰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建坛的,所以,他只能剑走偏锋,把自己腐烂的肉身祭献掉,嵌进坛里,增强坛威。
到了这个时候,恶鬼子也只能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全神贯注的施法。
他之前那件扫把法器已经在上一次炸坛反噬中被炸毁,这次拿出了一个刻满小鬼的长条令牌行法。他围着法坛跳跃,踏着类似罡步一样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
“魑魅魍魉,五通神煞。
九幽秽炁,听吾号令:
一降其目,翳障自生;
二降其耳,蛆蝇营营;
三降其鼻,腐脓常涌;
四降其口,痰涎翻涌;
五降其肤,恶垢遍体。
速降!速去!速应!”
恶鬼子咒声凄厉,以手中令牌指向法坛上的草人,草人身上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豫章生人,三清山万法经师程心瞻。」
恶鬼令牌和黑泥法坛同时闪耀幽光,照在坛顶的草人身上。
然而,就在乌黑幽芒即将落到草人身上之际,草人身上忽然大放紫金之光,只一瞬间便冲开了幽芒,把整个止波洞都照的透亮。恶臭的黑泥法坛像是热水浇雪,瞬间消融,恶鬼子手中的令牌轰然炸开,碎成无数木屑。
“轰!”
一声巨响,整个澎湖岛都在摇晃。
炸开的不仅仅只是恶鬼子手中的令牌,还包括其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元婴与暗淡的金丹。风中残烛似的元婴与金丹,此刻被紫金光芒一照,迭加法坛损毁与屡降不应的反噬,在此刻轰然炸开,澎湖岛上下起了一场黑色的光雨。
“哈哈哈——”
止波洞内,响起了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凄厉嚎叫,恶鬼子的元神状若癫狂,大叫着,
“老祖,满意否?!”
无人应答,洞内早已没了绿袍的身影。
————
云梯山,天梯顶。
程心瞻缓缓睁开眼,看向东南方向的海面。
此时的他,正处于交感天地的神异状态,所以敏锐察觉到方才有一股恶意突然降临。虽然那股恶意被自己的护体灵光瞬间冲散,只一闪而逝,但他还是能捕捉到恶意来源的大概方向。
澎湖岛?
程心瞻认得那个地方。
而且,这一次的恶意与上一次的恶咒似乎同息同源。
恶鬼子,是他。
不,应该说是绿袍老祖,这条魔龙终于是坐不住了么?
程心瞻明悟,起坛诅咒就和占卜演算一样,禁忌太多,其中一个就是屡咒不应。这说的是咒同一个人,如果有一次不应的情况,后面会越来越难,而且每不应一次,带来的反噬是成倍增加的。
恶鬼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上次他咒了自己三次,已经达到下咒极数了,只要他没得失心疯,是不可能再朝自己下降的,如果这次还不应,可能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被逼的。他是南海上的四境大妖魔,能逼他的还能有谁?只能是绿袍老祖。这条孽龙还真是小心,自己不动手,把他人当问路石。
程心瞻眺望南海,绿袍第一次投石没有结果,还会有第二次吗?他会亲自动手吗?
嗯?
程心瞻正看着,忽见在南海极远处,海面上亮起了一条白线。
他身在高峰,本就望得远,又是处于成胎交感天地的关键时刻,耳聪目明,六感超常,所以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这样熟悉的场景,瞬间便叫他想起了在几十年前,他在会稽沿海看到过的画面——东海的覆海大圣兴浪救三尸。
眼前的一幕,和几十年前的画面是何等的相像。那根本不是什么白线,分明是一道巨浪,自深海兴起,浩荡奔岸!
这条孽龙还真敢兴浪!
程心瞻皱起眉头。
这水当然不能上岸,一旦漫上来,受影响的不光是云梯山。到时候水浪倒灌伶仃洋,西岸横门、洪奇门、蕉门、虎门四道防线都要受影响,东岸的梅林山、阳台山、西岭山,也要遭受波及。另外,此时正值雨季,北、中、东三江水涨,浩荡南流,这时候要是海水北上逆灌,三江之水下不去,那就要横溢两岸,整个北江防线以东都要成为一片泽国。
绿袍是想要一石二鸟。既要阻拦自己破境,也要重新主导庾阳战局!
不过,这根本说不通,他到底是陆蛟出身,走江而化龙,从他过往多年的布置上来看,也没有打算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海龙王。他把根基是放在了陆上、放在西江上,他这样兴浪淹陆,不怕恶了地气?即便是抛开这些,他自己走江化龙的崖门水道也不管了?
这是鱼死网破的做法,他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程心瞻心有疑虑,便运转法眼仔细去看,左眼照妖,右眼洞微。
原来是这两条孽畜。
随着丹碧瞳光闪烁,程心瞻也看清了那条白线里的妖影——是两条墨痕似的水虫!这两条墨痕在水浪翻滚,仿佛只是水中污渍一样,不仔细看真看不分明。
而这样的古怪形状,立即让程心瞻想起了在不久前才交手的胡海泷。这样一看就很明显,那不就是南海双凶,胡家两兄弟么?
原来,绿袍是把脏活交给了这两位。
不过,若是如此,红炉群岛他不要了?
他自己现在又在哪里?躲在浪后?坐镇崖门?还是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程心瞻思绪飞转,他暂时还猜不透绿袍的行踪,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手上动作。面对危机,他不会坐以待毙,自己引来的大浪,他自然也要自己摆平。
刚好,胎动已有五天,这时体内神光倾泻流畅,自然而然垂落绛宫,注照元婴,自己也不必再一直盯着神光牵引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妖魔要是还没点动静,自己也要主动采取措施了。
靖节先生有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天真童子有教:「垂帘不闭目,注照不定神。光从本性生,胎儿方为真。」
在元神注照的过程中,不可死板,闭心锢神是大忌。心火不疾不徐,元神不飘不定,如古井映月,神光自然澄澈。若强以心发、强以意引,反会使胎儿真性蒙尘。
另外,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在成胎时刻,精、气、神三宝交融,通达天地,这个时候施法,反而是最容易牵动天地灵气的。
自己选择在云梯山破境,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绿袍。
他祭出一把琴来。
一把伏羲式长琴,通长四尺一寸,肩广六寸八分,尾宽五寸。琴首穹隆,项垂而舒,腰敛若月,尾阔微扬,龈托稳秀,古韵苍然。
漆色青碧清透,若雨过天青,又似深海浮光。纹如蛟腹,间以水波之理。漆层迭润,明处如春波映日,暗处似古井潜蛟。
琴背镌有四字篆书,曰:「碧海潮生」。
程心瞻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莹白如玉,是一双适于画符的手,适于篆刻的手,也是一双适于抚琴的手。
“铮——”
他挥手一拨,碧琴便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长音。
这一次,与他之前在黄海闭关时不一样,那时候他是陶冶情操,自娱自乐,但此时,他用上了法力。
琴音清越,顿时从天梯顶上传出,响彻云霄。
————
天梯顶山下,一众高修同时抬头,大家都听见了那一道琴声。
“心瞻这是要做什么?”
时通玄问。
无人接话,大家一时都想不明白,谁会在破境的时候弹琴?
“莫非是一种入定安神的手段?”
过了两三息,能岳道长试探回说。
温素空摇头,
“他入定就跟呼吸吐纳一般轻松自然,不需什么手段。”
“莫非是故意挑衅,去激南派妖魔?”
天真童子问。
其余人听了,微微色变,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弄险了?
众人中只有天真童子面色不改,看着其他人的肃然脸色心中也有些不以为意,反倒是暗赞心瞻好气魄。同时暗道,自己成胎的时候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不然在真武观中拉一曲自己拿手的二胡,岂不潇洒?
“兴许不止,琴音里蕴含着法力,有调水之能。”
精修水法的帧常道长说。
调水?
为何需要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