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从没想过要跟你分手,“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其实……这一箩筐的话轮番在脑海里来回滚过好几遍。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了,物是人非,何必多此一举。
最终,陆枫彻底打消了说出霍青山当初坚持要送她回首都的真实原因的念头,而是认可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不重要。”
他复又扫了几眼女孩搁置在一边的庞然大物,心中生出了犹疑,陆枫不再确定那个纸箱里装着的东西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末了只道:“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随即乖觉退场。
…
陆枫离开后,孟呦呦走到纸箱旁,将一大盒烟从里头抬了出来,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
接下来的时间就干巴巴地双手抱膝蹲在雪地里发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的男人看,也不说话。
静默良久后,女孩才低低冒出一句:“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永远不去知道。”
霍青山,我帮你一起瞒住我,好不好?
档案间里,女同事手里整拢的那几张纸页在空中晃来晃去,当真一个字眼也看不清,可置于首页左上角的那张一寸照片,孟呦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冥冥之中,她感知到这份近在咫尺的个人档案可以解开他身上的秘密——他的牙龈经常出血,吃了维生素片也不管用;学过急救知识的孟呦呦那晚饶是再怎么慌乱,也能判断得出霍青山肩上中的那一枪并不是致命伤;而且他的身上有那么多奇怪的旧疤痕……总之,有太多太多的疑点。
但孟呦呦没有伸手去拿,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始至终没去触碰过那件档案袋。
已知视野中的几个线索零碎而散乱,孟呦呦其实根本串联不成一个完整的链条来,但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秘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掩藏起来的,不被她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孟呦呦再一次低头看表,表盘上的分钟快要指到12这个数字,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孟呦呦搓了搓略微冻僵的指头,凑近那节短短的引线,点火,再小跑着躲开。
“咻——!”
一道炽亮的金光猛地挣脱了纸盒的束缚,笔直地刺向墨黑的天幕。
“嘭!”的一声又一声,万千流金碎玉轰然绽放,如同一只无形的巨笔,以夜幕为画卷,挥洒出盛大而短暂的辉彩。
孟呦呦跑到石碑旁坐下,抬头看天空,仰了会儿脖子有点酸,脑袋轻轻一歪,将太阳穴贴在了冰凉的石料上。那触感寒意刺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幻的依靠感。
绚丽的光色接踵照亮了整片山坡,也照亮了孟呦呦仰起的脸庞,和她眼中闪烁的、比烟更复杂的光点。
烟盒子体积虽然大,但是个消耗品,燃放不了多久。喧嚣的绽放渐渐稀疏,直至最后一发金色的光雨缓缓洒落,宛若流星谢幕,雪夜归于寂静。
孟呦呦依旧靠着石碑,没有动,黑暗重新包裹住了她。
孟呦呦慢慢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对着寒冷空气轻轻开口道:“你是土包子吗?”
“怎么会以为是年三十的晚上呢?一点都不洋气。”
“说一起看了烟,未来一年会一直待在一起的是你,可后来食言的那个人也是你。”女孩的声音不可抑制地低落下去。
旋即又恢复平静:“虽然你说话不算数……”中间停顿的这两秒,孟呦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闭上了眼睛,温柔地说:“但我说到做到,霍青山,以后每年跨年我都来陪你看烟,好不好?”
山间空籁,只闻落雪簌簌,偶有山风呼过。
孟呦呦禁不住抖了抖身子,她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雪沫子,几步走到放完的烟盒子旁。
临走前,孟呦呦转向左侧石碑上的温婉女人,将包住下半张脸的围巾裹得更严实了些,随后才诺诺出声道:“不知道您想不想见到我,但是我太想来看他了,请您原谅。”
伴随着话音落下,孟呦呦朝女人深深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