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不是我，爱的是以“乖孩子”命名的工具。

回屋的时候，盛慕在楼梯上看到了二层俯视着这一切的男人。他一直都是这样，用一双冷漠的眼睛，监视着房里的一切，不动声色地一步步把他们推向深渊。

“你想救它？”那是男人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盛慕被灌输的思想不允许他反抗，下意识的停住了步子。

迎面洒来的钞票像是对他的施舍，盛慕愣在原地，等男人走后，才弯了脊梁，蹲在地上一一捡起。

只要能救煤球，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煤球需要他，他就能撑着，他就能找回一丝自我，空落落的心能落在地上。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用那些淬了碎裂的脊梁渣子的金钱，小狗被扔在了冰天雪地，在他毫无心理准备，毫无所知的时候——死了。

初雪飘零，零零散散的落在白色的精灵，旋转飘悬连带泪水流转，一切都看不真切。

雪花敷上了黑色的绒毛，一点点的将其掩盖，盛慕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像是一座石像，被永远的困在了那里。

他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许他在做梦，可等抱起那渐渐僵硬的躯体时，寒冷犹如攀升的藤蔓，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了他的血液，拉扯着他跪在了残酷的现实面前，直面死亡的悲离。

阴暗潮湿的角落，是煤球的归宿，也是他最后仅剩的自我的坟墓。

雪夜有多冷，盛慕不知道，可他好想知道煤球最后的想法，他有没有很痛苦，有没有怪他，有没有后悔...陪在他的身边。

盛慕蹲在墙角陪了煤球一晚上，醒来后已经被人带回了那偌大又空荡的房间，煤球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一切都像是他的一场梦，摸不着，抓不到。

这次的感冒，他一周都没好，日夜浑身发热，心却是冷的。他总在想，乖乖的，真的好吗？

他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温暖还会离他而去。

老旧电影般的幻境到此结束，那些孩子视角下的回忆，补全了罗肖残缺的记忆，心灵空缺的一部分接而被酸涩填满。

回过神来，被人从背后紧紧环抱，身后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罗肖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为什么要我看这些？”

“妈妈想杀了我”颤抖的声线里掺杂着恐惧与哀伤，“煤球，你能...带我走吗？”

罗肖已然知道他不是完全的盛慕，而是“噩梦”里的一部分。

在这里，盛慕小孩的天性被一一抹杀，调皮的、撒娇的、耍脾气的、赌气的......

他们在潜意识里化为一个个被制造出来的无脸小孩，作为残次品抛弃在角落，作为威胁的工具烧成灰烬。

可他们终究是噩梦的一部分，他无能为力。

罗肖的沉默浇灭了仅有的期翼，就连声音变得缥缈虚幻，“其实我没打算伤害你”

腰部环绕的胳膊正在渐渐消失，罗肖转身对上“盛慕”哭红的眼，“我早就知道我走不了的，在那天我就‘死’在了雪地里。”

成年的身形随着透明化缓缓变小，成为了小孩的模样，“我把他还给你，回到这幅身体，所以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在墙角站了好久，你都没有睁眼，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滚落的泪珠像是在罗肖的心脏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泻出酸涩的心疼，那个想要追求爱的盛慕，在那个雪夜同他一同死去。

他又怎么忍心再让他被执念困扰，罗肖把人拥在怀里，指尖确是一片虚无，轻声道：“谢谢你”

那是作为“煤球”时他没说出口的，也同样因为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受尽了他的温柔，却没有传达过一次的感激。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

三个字蕴含了所有的情意，好好的传达给了过去的剪影。他抬起逐渐虚无的指尖缓缓勾起唇角，眯着哭红的眼睛冲罗肖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我已经会笑了。”

“所以...”罗肖突然被他推离，在那一刻房间被巨大的黑影碾压，再也不见踪影。

“我不要你陪了，煤球”

寒风中，初雪轻盈地从天空飘落，像雨丝般落下来，漫天飞舞，一如当初。

罗肖从黑暗坠入冰天雪地，缓步上前，牵住了呆站在原地的盛慕，拉住了那个脆弱孤独的灵魂，就像是在空中盘旋的两个风筝，互相牵扯便犹如落了实地。

空荡墙角，洒满白色的雪花，煤球不见踪迹，掌心湿热，有着另一个的温度。回眸的那一瞬，盛慕撞入了那好似清潭的瞳仁，墨沉星海，里面凝聚了无数无法述说的言语。

作为煤球时，你就是我的世界。拉我离开了人间的炼狱，给予我烟花般美好的回忆，转瞬即逝却足以让我不会在最后时还被曾经的伤痛淹没。

“其实，我在离开前看到了你”

“那时我真的很开心”

我离开了你的世界，但离开前全世界都是你，我并不悲伤，只因在最后还有你陪着，你可以把对我的爱留给下一个，但请你别忘了我。

那是曾经无法传达的话语，想要告诉的孩子也依然离去，他们都长大了，岁月雕琢容貌，可灵魂一样孑立。

但现在，我只想让你属于我。

罗肖牵着盛慕，一步一个脚印，离开那片皑皑雪地，离开梦魇的牢笼，斩断深陷皮肉的枷锁，步入返程的单行路，画下最后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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