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明尊(二合一)
置身于这片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光晕中,陈易并未感到不适或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他屹立敞开的寺庙门前,仿佛听到了久远的日子里,流水滴答滴答的声音。
日子是那么的漫长。
数年转瞬即逝。
回想过去,会觉得很久很久,再回想,那从前在银台寺中决绝烧掉所有银票的少女,已是那么遥远,那时她还是落难蒙尘的王女,而如今成了自己的妻子。
过去的事都已过去,若非伤的太深,陈易对过去的事从来不算特别在意,自己的的确确是个记仇的人,可既然当下相爱了,那便好好爱吧。
前世身死的仇怨陈易还记得,虽时不时以此为理由欺负乃至欺辱她,可水滴石穿,慢慢的,都近乎消磨做了梦幻泡影。
过去的事都已过去。
连顷刻散落都是一样。
就像相爱后不会把仇怨长存,陈易不想把这种悲哀留在心底,自己会对小狐狸很好不假,这么多女子里也多顾及她,她的枕边风总是很有用,只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当下的相爱。
的确如此,因为小狐狸合自己心意,讨自己喜欢,又依赖自己,自己才会如此顾及她。
陈易周身被光晕所拥裹,暖流淌入心扉,好似光从外而来,又从他所处,他心绪宁静得不能再宁静。
他如今已足够爱她,往事都已翻盘,不必再提,过好当下就是了。
可夜深人静,听着少女均匀的呼吸,时不时微抖的肩头揽着微光,他总会不住想起过去。
许多细节都已模糊不清,可殷听雪的无助、彷徨,连着悲哀也沁入了心底,在他被殷听雪当做母亲后,愈来愈深。
这不是一个丈夫伤害过妻子的痛苦,更似是母亲背叛孩子的愧疚。
有些日子,看天清气朗,日头正好,她坐在贵妃榻上暖和和地晒着太阳,陈易便会佯装无意地笑着提起这事,
“那时候,小狐狸你是怎么想的,用得着哭那么厉害么?你想想,我哪里会短了你?”
他的确未曾在生活上亏待过她,而见她蹙起眉头,还会说些无耻话。
“怎么,不高兴?你看看,你现在都有些食髓知味了,知道舒服了。”
殷听雪只有轻轻摇头,总是咕哝一两句,她从来拿他没办法,他这样提起过去,就提起吧,如果他能好受些的话。
见她不回应,陈易便想带她出去走下,只是随便逛逛都好,
“走吧,多好的阳光啊。”
于是他们便出门了,到处走,到处溜达,然后一两根葫芦,一些杂书,还有些小首饰,让殷听雪开心个一整天。
陈易总觉得自己对殷听雪一直都好得不得了,可这个时候,自己也在抚平着自己的伤疤。
不错,对少女的所作所为,不只是在她身上,其实也在自己心底的某处留了一个疤。
像是遗弃过孩子的母亲,再寻回孩子时,会买许多葫芦给她,纵使嘴上说着管教,心里却不住尽力补偿。
庙门大开愈来愈多的光芒从中涌来,无声无物的无明世界似是陡然刮起了清风,朝外吹舞。
殷听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光晕落在她的发梢上,染出一层柔金,
他是在向明尊祈祷,在一念有明?
可是,当光晕渐长,映入眼帘的,却不似是光从庙中而来,反倒像是从他身上来,光晕不是高高升起,而是冉冉下沉,归入他之中。
光芒愈来愈普照在这无明世界,昏黑的天幕逐渐明亮起来,变作了金黄,前后左右,万籁无声。
殷听雪茫然无措,她曾见过这般的景象,那时她推开门,光芒也同样将她覆盖,可那是一掠而过,这一回,却是在…渐渐容纳在他的身上?
四周是深沉的寂静,一寸寸无明世界被撒入到光晕之中,这是难以想象的景象,殷听雪没有料到陈易推开庙门后会有这般变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此刻那笼罩在光芒里的模糊影子愈来愈熟悉。
…明…明尊?
念头刚起。
光芒朝她的方向更加倾斜了过去,变得越来越温暖,不是自寺庙而出,而是自他而出,于是一轮金色的大日恍若自心湖中浮起,金光熠熠,荡开无尽潋滟。
她看见光芒中的人影缓缓回身,睁开了双眼。
而她的身后,
无穷无尽的昏暗深处,响起一声震慑天地的嘶声怒吼。
………………………
高粱山。
那道贯穿天地的白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炽烈汹涌,仿佛要将整个凝固的世界彻底点燃。
原本死寂的无明世界中,竟倏然卷起了狂风,呼啸着掠过山峦,整座高粱山的树木都在风中狂舞,枝叶发出海潮般的呜咽。
大殿内,公孙官缓缓伸着手,感受着风的流动,他衣衫随风而摆,恍如在世仙人。
狂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殿中的长明灯盏并未因风摇曳熄灭,反而噗地一声腾起耀目的火光,并且愈烧愈旺,火苗稳定而神圣,将众人的影子长长投在墙壁上。
天色再度剧变。
大力圣女与智慧圣女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动。
大力圣女感受着天地间呼啸的力量,带着涤荡一切的煌煌之气,她枯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叹了口气,喃喃道:“还真让那小子成了。”
一旁的智慧圣女立刻侧目,语带挖苦:“小子?你怎么称呼的?”
大力圣女被噎了一下,老脸微红,旋即收敛了所有随意的神色,无不尊敬地朝着白光最盛处躬身,呢喃了一句:“明尊。”
她心中百感交集,从前总觉得那人虽有些本事,但气量狭小,行事不拘常理,甚至还欺负小狐狸,有些不着调,如何能与古老预言中的明尊联系起来?
可眼前这改天换地的景象,却由不得她不信。
天光愈来愈盛,愈来愈炽热,将这片天地照得一片纯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无明世界彻底撕裂。
祝莪痴痴地看着这大盛的天光,起初她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只有茫茫无际的白。
直到好一阵后,她方才如梦初醒。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血液似乎在倒流,逆势冲上头顶,让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真是明尊……
不,官人理所当然既是明尊,明尊既是官人!
念如烈火,将她之前所有的疑虑、不安和焦灼都焚烧殆尽。
哪怕是她,从前如何确信,都有过怀疑,可她的官人,她的夫君,真是明尊,她一时以为自己要晕厥过去,于是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确认这并非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