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位于中缅边境,军事磨擦不断,孟密土兵也算久经战阵,又因为其地南部宝井一带盛产红宝石和蓝宝石,财力也远比其他土司雄厚,除了战象数量少些,其他的骑兵、步兵、弓箭兵、火枪兵的装备已经与缅王直属的军队差不多。这也是尽管卫军威名远扬,思礼仍然敢独自领军迎战的原因。否则,无论莽孝如何逼迫,也休想让他出兵。
一万军队行进在莽莽群山之中,如一条弯曲着身体潜行的巨蛇。思礼跨坐于战马之上,谋画着即将发生的大战,却被亲信打断了思绪,“谬温,卫国蛮莫安抚使思恩派人给您送了封信”。
蛮莫思氏与孟密思氏本是同族,出自克钦族(景颇族)同一个部落。当年思恩的祖父思绵和思礼的父亲思正共同抵抗缅军入侵,后来思正被昏庸的明朝官员害死,其子思礼带着父亲的部众投了缅甸,思绵麾下那一支族人却不肯降,坚守蛮莫(八莫),继续做大明朝的忠臣。虽然分属两国,毕竟血脉相连,彼此间还保持着联系。
“他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劝我投奔卫国。可惜喽~人各有志,岂能回头?”思礼取出信观之,果然,思恩在信中先是述说了一番以前的情谊,然后便是劝说思礼举孟密投卫。他深深叹了口气,唤来信使,“你回去告诉思恩,彼此各为其主,他日战场相见,不必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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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戎,孟密出兵了,思礼那厮亲自领兵,人数约一万,已经抵达孟广城,估计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兴威(新维)”,木邦治所兴威城内,木邦宣抚使罕宋恭敬地向丽江副将木靖禀告军情。他是地头蛇,思礼的大军刚逼近木邦便已得知行踪。
“罕兄觉得这个仗该怎么打?”木靖虚心请教。
“兴威以西百里有平地,平地南边的南渡河(阿瓦河)有芦苇丛,平地北边有树林,皆可埋伏。思礼向来自负武勇,不把其他土司放在眼里。尤其是木邦,屡受其欺凌。我愿率木邦军诈败将敌人往平地深处引,他见是我,必生小觑之意,又见是平地,更不会提防。到时候,伏兵尽出,可一鼓破之”,罕宋胸有成竹。
“此计甚妙!”木靖欣然应允,命参将木榽、孟琏宣抚使刀派铉分别于芦苇丛和树林埋伏,陇川宣抚使多胜祖率军绕道断敌后路,自引一军接应罕宋。
乾元三十三年(1676年)三月二十八日凌晨,罕宋率三千木邦土军于兴威以西百里处的平地列阵。这支军队大多是从同情罕氏的木邦百姓中临时招募的,虽然仓促成军、战力不强,却怀揣着国仇家恨,个个战意高昂。
“列阵!”罕宋凝视着远方山地的出口,平静地下令。三千傣族(掸族)勇士齐齐列阵,他们的傣刀闪着寒光,等待着仇敌走出大山。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太阳升上了云层,山脚的地平线上,涌起一道横贯南北的黑潮。一万以克钦族(景颇族)士兵为主的孟密土军走出山道,出现在木邦军面前。最前方是二十头战象,后面依次跟着火枪兵、步兵、弓箭兵,骑兵分散于两翼。这些土兵身上大多有纹身,很凶悍,随着他们缓缓前进,一股股暴戾之气扑面而来。
罕宋没有说话,默默地凝着眼前的敌人,今日,这片平原将要饮血!
没有鼓声,没有号角,盾牌相连,长矛如林,孟密军脚踏大地,发出闷雷般的轰鸣,缓缓逼近。
“停!”思礼缓缓举起右臂,一万土军似木雕般戛然而止。他端起从葡萄牙商人处购得的千里镜,镜头中赫然出现木邦军的旗帜。果真是罕宋那手下败将,先前被我追得逃亡卫国,如今仗着卫国的势力又回来了,真正是不知死活!嗯,地形如此平坦,想必没有埋伏。
“谬温,果真是罕氏余孽作乱,出击吧,我军一个冲锋就能击败这群乌合之众”,莽孝激动地催促。
思礼微微点头,终于将举起右臂狠狠一挥,喝道:“出击!”
军阵中响起急促的战鼓和铜锣声。耶克扬(先锋官)思忠亲率二十头战象奔向木邦军,大家伙们扬起长鼻,粗壮的蹄子震得地动山摇,后面火枪兵方阵、步兵方阵、弓箭兵方阵依次跟进,两翼各有三百骑兵对卫军进行袭扰。土生土长的木邦勇士早已习惯了战象,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气势而感到恐惧,而是屏息凝神,弓已张,刀出半鞘,等待着主将的军令。这些在艰苦环境中长大的傣族勇士虽然缺乏严格的战阵训练,却并不缺乏血战到底的勇气。
罕宋终于下达了军令:“射!”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密如飞蝗的箭矢腾空而起,遮住天空,织成死亡的巨网,带着刺耳的尖啸扑向敌阵。这些箭矢只能射杀战象上的驭手和步兵,很难对这些庞然大物造成致命的伤害。好在最前方的火铳手发挥出作用,他们集中起来向战象射击,令一只又一只战象发出哀鸣,轰然倒下。很快便有十几只大家伙惨死,剩下的几只冲入阵中,经验丰富的傣族勇士自动让开通道,放战象穿过再重新列阵,并未造成太大伤亡。然而,象军的冲锋却成功掩护了己军主力逼*******~呯~呯~”思密军的火枪手开始射击,这些火枪很多由葡萄牙商人手中购得,威力颇大,很快便射倒一片木邦军。趁着敌人军阵被射出空隙的机会,思礼动了。
“勇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击垮他们!”他挥舞着手中长刀,锁定罕宋的将旗,驭马前进。
“杀~杀~杀~”克钦族勇士呐喊着奔向掸族军阵,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下,木邦军渐渐抵挡不住,阵形变得混乱。
“撤退!”罕宋大吼一声,带头拨马后退。部下皆随其狂奔,恰似退潮。
“给我追,杀光他们!”思礼嘶吼着,如择人而噬的凶兽。
撤退意味着将后背让给敌人,跑得慢的只能被屠杀。长枪洞穿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战刀劈开头颅,迸溅血液泉涌;重锤砸在甲上,沉闷得像在擂响人皮战鼓
屠杀的快感让孟密军自以为获得了胜利,渐渐被木邦军引入平地深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