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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德伯爵菲利普的腹泻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变得更加严重，但他的病情发展并不快速。与此同时，队伍中其他一些人则出现了腹泻和高烧的情况。随队医生们表示这是痢疾——或许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接触过被污染的水源。这在远征中几乎不可避免。

进入霍普的王城之后，菲利普被建议立刻卧床休息。

他感受到生命之力逐渐从自己身上离开，或许他的时间不多了。

菲利普拒绝听从医生的建议，在与国王进行短暂会面后，他就被人搀扶着坐上马车，奔向英灵圣殿。

工匠们依然在热火朝天地修缮这座古老建筑，但圣殿内部供人瞻仰的主体雕塑已经修建完毕。

特蕾莎一世提出了许多具体的要求，例如“尽量接近天际的高塔”、“穹顶进行华丽的艺术创作与装饰”、“窗户尽量大，铺满色彩丰富的马赛克”、“圣殿务必细节繁复、精致，而主体建筑必须大气”等等。

总之，听上去应该是埃莉诺会喜欢的风格。

至于墨洛维？只要埃莉诺点头说好，他永远会妥协。

菲利普缓慢地行走在英灵圣殿中，四下打量着。原有的装饰几乎都在那场大火中焚烧殆尽。英灵圣殿充满易燃材料，悼念期间点着无数支燃烧的火烛，当时火势蔓延得太快，近乎于“什么都没留下”。

不知是否因为设计了较大的窗户、和更高的可能需要继续建造上百年的穹顶，比起阴森、肃穆，这座圣殿带给菲利普一些奇异的感受，例如阳光、温暖和光明。

他在圣殿内部的主体雕塑前站定。

菲利普已经是位过于成熟的、五十六岁的伯爵。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斑白，膝盖受到磨损、上下楼梯有点儿吃力，再加上视物模糊、容易疲劳，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那位和他同龄的墨洛维四世，依然被雕刻成年轻时的样子。当然，也只能是这副模样了。

这位国王甚至没能活到三十岁。

成年墨洛维留下的画像很少，除去与埃莉诺新婚时的那一批肖像画，只在此后两年留下了国王与王后的标准画像各一幅。根据这些遗留的画作，雕像还原了国王的容貌——半张脸完全毁容，细节与画像保持一致；另外半张脸则隐约可以看出他的真实样貌。

墨洛维生前始终以真正的容貌示人，相信成为雕像的他并不乐意戴上面具。

雕像的表情是冷静温和的，菲利普模糊印象里的少年墨洛维意气风发、张扬而开朗，他并没有见过那个成年后病情愈发严重、再也无法领兵出征、也无法彻底掌控霍普的臣子与治下的贵族的国王。墨洛维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隐忍，即使如此，这位国王生前做出的决策，在他死后依然保护着霍普的和平。

即使历史的洪流会将一切吞噬，或许有一天，国王的姓名会被彻底遗忘，曾活着的伟大灵魂总会在某个角落留下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刚成为圣埃莉诺没几年的霍普王后，穿着萨鲁特人风格的华丽长裙，头戴那顶她从西兰带到霍普城的王冠，脖颈上则挂着一条精美的项链——继承自她丈夫的母亲，据说是蓝钻，颜色像墨洛维的眼睛。王冠与项链都伴随她走进火焰中、主动拥抱无尽的黑暗，也作为随葬品置于埃莉诺的棺椁之内。她面庞上带着一抹微笑，看上去端庄大方，她的脸和留下的肖像画一模一样，或许是神情上的轻微变化，雕像与画像显得不那么类似。

至少埃莉诺不是个多么严肃端庄的人。

她喜欢华服珠宝，擅长骑马狩猎，收藏扇子刀具。埃莉诺有一支数百人的亲卫队，亲卫们做出的最着名的事，莫过于在埃莉诺第一次参与朝会的时候狠揍了一顿霍普的莱昂。

埃莉诺曾经那样鲜活而肆意。她不是史书上一个只有名字和生卒年份的普通公主，连她的死亡都充满了个人风格。除了她的被动出生，埃莉诺主动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从婚姻到生命的终结。

她选择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也选择自己在何时结束它。

她有这么热烈地爱着墨洛维吗？

墨洛维有给予她同样真挚而肯定的爱吗？

真相随着他们的先后离世，成为永远的秘密。

他们现在已经封圣，并不是人间的墨洛维国王与埃莉诺王后了。于是菲利普很郑重地在两人的雕像前进行了祈祷。愿圣埃莉诺保佑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健康平安，愿圣墨洛维保佑他的领土和平无恙，“弗兰德伯爵”的头衔可以代代相传。

当阳光再一次照在萨鲁特人的领地上时，弗兰德伯爵的城堡里，新生儿响亮的哭声在产房中响起。年轻而虚弱的伯爵夫人疲惫地看着爵位的继承人，幻想着远方的丈夫听到消息时的喜悦面庞。

弗兰德伯爵、阿尔萨斯的菲利普，如愿瞻仰完英灵圣殿中墨洛维夫妇的雕塑后卧床不起。他要求仆人拉开床帐与窗帘，将头转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片模糊的视野高处，仿佛并肩站立着一对青年夫妇，他们面容模糊，但菲利普从他们身上感到温暖与安逸。

菲利普带着去往高处的期待，咽下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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