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众生之门(5)
这条湖底通道,显然就是他们在经过湖面时,看到的湖底那镂空城堡的一部分,那一扇扇的巨型桥拱式落地窗,全是用整幅的玻砖装饰,构成了一条透明的通道。他们就像站在某座极高的建筑的阳台上,仰头看去,天空中像一片海洋,仅仅是那些阳光穿透海洋,直射下的波光灵动,就已经让人叹为观止,更别说那些海中时散时聚的五彩游鱼,更别说这条通道本身。
这条通道本身,就是宫墙外的走廊式样,透过玻璃窗向下看,能隐约看到湖底的山峦雄伟,险峻危耸。而从此处观神庙,就像建在百丈绝崖、千仞之巅的巍峨古堡,而这古堡又在悬湖之下,天光幻影,变幻多奇,与他们已知的那个世界相比,完全如坠入魔幻,时空交隔。
通道内壁,画满了飞天神佛,千年的岁月并未令这些艺术珍品蒙上尘埃,它们依然是那么栩栩如生、婀娜多姿,而当那阳光穿湖而过,迤逦照在墙上,神光波动,那满天神佛也已拂袖而起,踏流云而动,衣袂连连,衣带飘飘。
而真正的瑰宝,还要数这些玻砖本身,卓木强巴不清楚玻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他至少知道一点,对于玻璃工艺,最大的难度莫过于提纯。要想让玻璃无色剔透,就必须非常精确地剔除玻璃本身的杂质,要想让这些敲上去厚度起码有几十厘米的玻砖,看起来就像两三毫米的玻璃一样清澈透明,那究竟需要多高的提纯工艺?那些古人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需要水晶一样的特质,卓木强巴甚至怀疑,现代的玻璃工艺是否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如此长久地浸泡在湖底,玻砖上却光滑如此,靠湖的一侧竟然没有水藻依附,也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这些玻砖,需要很精湛的烧造工艺吧?”卓木强巴不由问道。
“准确地说,这些应该称作琉璃壁。在古代中国民间技艺传说中,制作琉璃壁是琉璃工艺的最高境界。而这里的琉璃壁,显然是融汇了西方两河流域的实用性玻璃技艺和中国古代的工艺性琉璃技艺。这两种技艺中的大多数技法,都失落在历史的长河中了,特别是中国古代的琉璃技法。在中国古代,琉璃精品可是和翡翠、珠玉等排在同一档次的奢华珍宝。公元前一千多年就有无色琉璃技法,到隋末唐初发展至巅峰,光影琉璃幻壁、琉璃水晶佛盏只在笔记小说中提到其神奇,其后渐走下坡,到明中晚期此技法彻底遗失,存世的凤毛麟角,现在很难见到。”
莫金时而望望满墙的壁画,时而望望透过阳光的海底玻砖,身为一个盗墓高手的他,显然比卓木强巴更能认识这些玻砖的价值,他一眼就瞧出了这些玻砖与壁画之间,是一个相互融合的整体。当阳光通过湖水的折射,再通过玻砖的折射与反射,真正照在壁画上的时候,为什么那些壁画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仅仅是靠那些扭曲灵动的湖光倒影吗?显然那是不够的。
真正的原因,就在那些玻砖本身。
莫金很快确定,这些看起来无色透明的玻砖,一定采用了古代最神奇的透影和投影技术。就像卓木强巴拥有的那方香巴拉密光宝鉴一样,当阳光穿透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印出壁画上人物的影子,使壁画上的人物从二维的平面变得好似三维的立体一般,再利用水波荡漾的效果,让他们彻底活起来。莫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心中给这些巨大的落地玻砖下了八字评语:“眼前仅有,世上绝无!”
若不是这些玻砖裂一条小小的缝隙就有可能让湖水倒灌进来,莫金恨不能将所有的玻砖都抠下来扛回去!
绝密五色
通道又窄又长,虽然很高,却给人极度压抑的感觉,若不是一阵阵清新的风从外向内灌,仅仅是这条窄窄的通道就能令人发疯。而那全都相似又各不相同的人像,无论凹面还是凸面,看得久了,不同的人最后都变成了同一种心情——怪异!就好像他们在绕圈,每一张脸都像刚才看见过,可感觉起来,又走的是直线,用那些佣兵唠叨的话语来说,就算是喜马拉雅山脉,也早走穿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只知道这里是一条通道,由许多一米厚的门组成,每扇打开的门两端各有一个凹的和凸的人团抱姿势雕像。通道窄而高,走到后来,仿佛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入口在哪里,尽头又在哪里,陪伴他们的唯有那些雕像,看起来都像一个样,仔细看又完全不同。若非这里没有岔路,佣兵们早就认为自己迷路了,更有甚者,怀疑他们中了某种幻术,现在产生了一种集体幻觉,已经有人嚷嚷着要回去了。这些杀人不眨眼、血溅三丈也不怕、壮士断腕不皱眉的佣兵,在这条狭长的通道面前,竟然畏惧了,这仿佛是一条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通道,或许,通道的尽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珍宝满地,或许尽头是一副地狱模样?看这黝黑不见底的通道,看两旁这些各式的人像,谁又敢说不恐怖呢?
年轻人让柯夫命令佣兵不得喧哗,同时不断用物质上的许诺给他们以精神上的鼓舞,他也清楚,一旦发生了精神的崩溃,在这首尾仅容一人通过的地方,任何一个人发疯开枪都会造成极大的损失。而这条通道显然是古代戈巴族人对后人的又一考验。那些古人从不知道系统的心理学,但他们无疑是心理学大师,古代宗教的大多数建筑,都能从心理层面上给人以震撼的力量,或静心平躁的,或肃穆安雅的,或令人景仰油然而生,或令人潸然悔悟。那些建筑融于自然天地之间,和谐却又独特,森然之气,浩然之气,散诸形,诉诸心,跨越了时空,将建造者与朝圣者的心灵沟通,令人生出无穷的遐想和感悟。
更何况眼前这座堪称人类有史以来,集中西方古典建筑之大成者。仅看散布于三层平台之外那些试验城,就已经给人鬼斧神工、精妙绝伦的震撼冲击力,而这座神庙,千年来再也无人光顾的神庙,又将诉说建造者怎样的心情?年轻人埋头思索,他以前也仅仅从字面意思理解,进入神庙要穿越一道众生之门,从未曾想过众生之门竟然是这样一道绝无仅有的门,数十公里厚,万人万面;而穿越这道众生之门后还有一条浮生之河,那又会是怎样一条河流啊?突然听到前方一声低呼:“到了!”相较而言,卓木强巴和莫金身处的通道就显得宽敞、明亮,此刻他们已经认定,自己确实到了艺术瑰宝的殿堂,虽然他们还在殿堂的外围走廊,但脚下的每一块地砖,手能触摸的每一面墙,都堪称艺术的结晶。无论是绘画、浅浮雕、墙饰、廊饰,还是光影效果,都能令人生出梦幻迷离般的感觉。用莫金的话说,只要卓木强巴随意撬一块地砖带回去,就足够赎回他的天狮驯养集团公司。
而真正令卓木强巴感到诧异的,是莫金对那些瓷器的态度。
那是些一人高的立式瓷瓶,看起来不像是西藏的原产物,估计是别处送来的,在走廊上约一百步就有一个,静静地立在墙根。这座湖底的宫殿如同被施了某种魔法,竟然没有一丝尘埃,如同天空一样洁净,那些壁画和瓷瓶都保留了光鲜的色彩。
他们看到的第一个瓷瓶是蓝色的,像雨后的青天一样蓝。
不过瓷瓶的样式在卓木强巴看来极为普通。现在都市大街上,一些卖瓷器或字画的店面门口,都喜欢放一对高大的立式瓶,下体浑圆修长,似婀娜美女,不过瓶口瓶颈呈八棱形。因此,他对莫金的激动就很不理解,就这么一个瓶,怎么会令莫金激动到失态的地步呢?
卓木强巴还在移步观赏那美轮美奂的壁画时,莫金就两眼一亮,一路微微跌跌撞撞地小跑,几次险些绊倒地冲了过去,在那瓶前又是一个急停,屏气凝神,战栗抬手。时而用指尖勾勒着那瓶的轮廓,时而像在细细地摩挲情人的肌肤,有时轻轻挽袖,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原本就没有尘埃的瓷器表面,仿佛这样能令它更为光亮。那爱不释手的表情,简直像一个慈父在生命中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渴望地捧在手里,将脸蛋贴上去,亲一亲,脸对脸、额碰额地蹭一蹭。
“很贵重吗?”对卓木强巴而言,唯一能吸引他的就是那瓷器的颜色,那种鲜艳的蓝真的很少见。
“这是大器啊!”莫金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如此重大的发现让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声让全世界都听见,“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大器晚成,大器难成,你没听过吗?”
见卓木强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平淡表情,莫金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在如此重要的历史时刻,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不是一位知音,看卓木强巴那样子,估计就是把中国久负盛名的古瓷和现代工艺品放在一起,他也分不出好坏来。他仍难以遏制地用颤音向卓木强巴反复灌输道:“你别看它的造型和今天的仿制品如此相似,你要把它放进历史的长河中,想象一下,这是一千年前你们中国古代先贤智慧的结晶,一千年前啊!陶铸出如此的大器,那需要多高的工艺水准,你能想得到吗?要造如此的大器,就必须有更大的窑炉,这件瓷瓶不现世的话,世人永远不会知道,你们中国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能烧造这么完美的大器了。”
卓木强巴终于点了点头:“你是说,这是一件可以改写世界瓷器史的作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