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登总是这样，来去都没有踪影。

昏睡过去的马夫被诺亚唤醒，他呆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了几句：“我怎么突然躺地上了。”

说完又重新拉紧缰绳，驾驶马车行进在小道上。

圣托亚教堂门前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几个帐篷，散落几个零星的粥棚，修女们舀着粥水分给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都是黑发棕瞳，大约是西边村落来的，一径拱肩缩背地端碗排在粥棚边。

诺亚下了马车，凑近了瞧，就见玛利亚也跟着在帐篷里忙活着。

他稍有些不放心，便上前拽住了她的腕子轻声道：“玛利亚，你应该多休息会。”诺亚接过她手中的长柄勺子，放在一边，看着帐里的人，好奇地问道，“教堂门前什么时候搭的救济棚？”

玛利亚放下挽起的袖子，揩拭额角汗液，身体年老只动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叹了口气道：“西边发了洪灾，把村落冲刷没了，那边的人都来奥罗斯都避难来了。”

她低头弹去衣摆的灰尘，瞥眼间注意到诺亚手腕处的红痕，不由得抓起来仔细瞧，是绳索留下的勒痕，玛利亚微睁双眼道：“诺亚，你的手腕怎么了？”

这话惊醒了他，诺亚连忙把袖子掩实，两颊发烫，随口胡诌道：“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

他该庆幸自己穿的衣袍保守又蔽体，但凡衣领再深些，玛利亚就能看到锁骨上骇人的吻痕。

玛利亚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蹩脚的借口，“怎么长大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你的皮肤娇嫩，最容易留疤了，下回小心点。”

她转头看了眼棚内繁忙的景象，叹了口气道：

“今天来的难民还只是第一波，明早估计人会更多，我还得去帮帮忙。”

诺亚见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便松了口气，轻声道：“那我留下来搭把手。”

不料玛利亚拦住了他，把他推向教堂大门，不放心地看向诺亚，“主教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新牧师，在教堂里，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诺亚愣了一下，自从布莱恩离开奥罗斯都去朝圣后，圣托亚教堂一直都由他来掌管事务，主教许久都没过问，现在竟然直接带来了一个新牧师。

他迟疑地走入了教堂，便见到主教正和一个黑袍牧师交谈，恰巧转眼间见到诺亚便于他挥了挥手。

主教见诺亚独自前来，一张苍纹漫步的脸有些失望的样子，好奇问道：“兰登先生呢？”

“他有事离开了一趟。”诺亚回道，看向了他身边的人。

“这位是主城的牧师，霍姆斯。”主教稍稍侧过身，将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子介绍给了他，年纪大约已逾二十，看起来比诺亚稍长。

霍姆斯偏爱翘起尖细的下巴颏瞧人，尤其那双蔚蓝的双眼，垂着眼皮，淡淡地瞥了诺亚便当打过招呼了。

他实在不愿来到这乡间当牧师，可主教却和他说，这圣托亚来了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结果霍姆斯来的这一趟出手阔绰的大款没见到，还得要屈身在这穷酸地方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牧师做二把手，心里憋着一通气。

诺亚被他瞧得心里不舒服，默默地收回了想要交握的手，轻声道：“我是诺亚，在教堂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布莱恩走后，教堂的事务都由你一人管理，怕忙不过来，况且西边水灾，难民都逃来了这，有霍姆斯帮忙你也能轻松些。”

主教见兰登不在圣托亚，便也没有理由就待，和诺亚交代了几句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霍姆斯在主教走后便压不住心里的不满，诺亚带着他在教堂内参观了一番，总是找着由头挑刺，从奥罗斯都差劲的排水沟讲到圣托亚教堂寒酸的客房，句句数落。

一路下来诺亚即便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了脸色，他与霍姆斯实在相处不来。

等到了晚饭时间，诺亚与他一起去了教堂的餐厅，修女们已经帮他们备好了吃食，为了迎接新牧师还特意拿了地窖的熏肉果酒。

霍姆斯嫌恶地拿起叉子随意在肉片上拨弄了一下，“这肉看起来像是老太太的餐布，一股馊味，”他轻抿了一口酒水，眼神直白地瞥向替他撤下盘子的年轻修女，出言不逊，“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就是修女有些姿色。”

诺亚替他斟酒的动作一顿，忍无可忍道：“霍姆斯先生，作为一个牧师，应该谨记主的教诲，感恩食物，尊重他人。”

霍姆斯原以为诺亚只是个受气桶，看起来脾气温和，柔弱可欺，没料也会出声呛人。他脸色一僵，冷哼一声道：“不需要你来跟我说这些，上帝自有评判。”

诺亚实在不愿与他争辩太多，沉默地坐下，拿起刀叉准备用餐。

可当他把肉片送入嘴中，平日里他最爱的熏肉竟让他感到油腻恶心，他强压住喉头哽住的反胃，艰难地咽了下去，又灌入清水去除嘴里的肉味。

“看吧，诺亚先生，你连自己都没法咽下这熏肉，竟然还强人所难，说我浪费食物？”霍姆斯没有放过让诺亚吃瘪的机会，晃着酒杯讥讽道。

诺亚喉结滚动，低头看向餐食，修女准备的肉都很新鲜，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也许是自己肠胃不太舒服，诺亚在心中猜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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