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收敛了一些慵懒：“那你可是错了，如果是这样，你见到的只会是被烧成焦炭的骨肉，而不是现在活生生的塞西尔。”

亚瑟回头看她，显然还是不相信。安德莉亚明白他因为伊恩·埃文斯的事将怀疑和怒火烧在了罗曼身上，于是摇摇头，把玩着腰带说：“那是位善良的先生，罗曼和他的兄弟不一样，我时不时会打听塞西尔在他那里的情况，埃文斯伯爵几乎要把他宠坏了。亚瑟，你可以问问塞西尔，问他总比问我更直接，毕竟那也不是我的养父。”

“离开海德拉城时小塞西尔还拜托我稍微照顾他，”安德莉亚说，“他们的矛盾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亚瑟，是要提防人类没错，可也别冤枉一位好人——当然，我是特指罗曼·埃文斯。”

亚瑟看了她一眼，决定暂时略过这个话题，他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艾德里安回来了吗？”

“没有，他留在海德拉城，”安德莉亚拿过桌上的信纸，“‘忏悔地’在教会总部，他尝试过很多办法，也只能打探到一点点消息。”

亚瑟沉思许久：“不能等，人类的法礼日在十二天之后，从圣锡林出发到人类的首都至少也要八天。安，我打算明天就启程，通知艾德里安继续探听‘忏悔地’的消息。”

“你不打算让塞西尔去？”安德莉亚诧异。

“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去。”

安德莉亚嘲弄似的看着他：“亚瑟，你就像是自以为为孩子好的父母。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亚瑟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安德莉亚总是喜欢呛他：“如果你没能救下罗曼先生，你猜塞西尔会不会转头就离开圣锡林？”

“安德莉亚！”亚瑟眯起眼，“你知道什么？”

安德莉亚想起赫伯特·希尔说的一番话，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亚瑟比较好，她弯着眼睛：“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罗曼先生对塞西尔很重要，非要做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你对我而言一样重要。”

亚瑟觉得她说的话很奇怪，却不能明白这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他转头去看塞西尔，那孩子埋着头，攥着拳头的手背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安德莉亚坐直身子，不再开玩笑：“亚瑟，他不能只是圣锡林的一个漂亮瓷器，这次让他去，不仅是让他救出埃文斯先生，更是让他服众的机会。大贵族们可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大公阁下的直系血脉，你，还有艾丝翠得，当时也不是为北部做过不少事才彻底赢得贵族们的忠诚吗？”

不知过了多久，亚瑟才叫来一个仆人：“去把塞西尔叫来。”

教会圣所“忏悔地”并没有表面上看这么神圣，阴暗潮湿的地牢隐藏在洁白的教堂下，啜泣声隐隐约约充斥。教会总是要维持“神明在世间的代行者”、“虔诚的信徒”的脸面，倒是不屑使用酷刑，可他们自认不是酷刑的惩罚也足够折磨人。

黑暗里走来一道纯白的身影，步伐匆匆，手中握着一把烛台，飞快找到了一间极深的牢房。

道恩·霍尔靠在潮湿的墙壁，身上一件白色衣物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银色的锁链缠绕在身体，将皮肉灼烧出深色的伤疤。麦斯城的领主气息微弱，垂下的棕色长发掩盖起苍白的面容，从身陷“忏悔地”开始，魔女对他使用魔法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知道有的血族已经被窥视了记忆，圣锡林很快就会被教会知晓。

道恩动了动麻木的手，银质锁链勒进伤口，对于血族而言难以忍受的疼痛再一次袭来，让他瞬间疼得清醒了。

牢门发出细微的声响，有人打开了牢门，脚步声鬼鬼祟祟，一抹纯白就这么来到他面前。

“霍尔先生，”黑色头发的小神父蹲在地上，细嫩的手指搭在血族领主被反剪身后的手上，“霍尔先生！您能听到吗？”

道恩迟钝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盯住对方，烛火映照出他竖直的兽瞳。小神父像是被他凶到了，瑟缩了一下，又倾着身子向前，压低声音说：“我见到了您的同伴，他让我交给您这个。”

小神父从宽松的神父白袍里拿出一张字条，上面的字母不是人类熟知的，而道恩却能看得明白，那是血族的文字，上面写着“卡文迪许阁下已经抵达人类王都，明日夜将进入‘忏悔地’，请做好逃离的准备”。

锁链的声音骤然响起，小神父听见皮肉被灼烧的声音，慌慌张张安抚对方：“霍尔先生！不要动了，这伤口会越来越深的。”

道恩想到这段时间这小家伙总是来看他，甚至还帮忙联系外面的族人，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小神父：“你为什么帮我？”

小神父被问得害羞，整个人缩得更小了，他小声说：“您忘啦？您有一年来王都，借给一个平民小孩一点钱，让他买到了药。”

道恩已经不记得了，那只不过是顺手给出去而已，他甚至连那小孩的模样都没看清。

“您借给我钱，让我买到了药，虽然我妈妈后来还是死了，但、但我依然很感激您！我想还您钱，可是您已经离开王都了。”小神父将手搭在膝盖上，乖乖的样子让道恩放松了些戒备。

“小孩，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么？”

小神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一样，小声磕巴：“知、知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帮我，”道恩咳出一口深色的血液，“你会将自己送进死地，被你们教会知道，你根本活不了。”

小神父低下头，委屈地说：“可您帮了我，我想报答您，这也有错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从白袍下拿出一件金属物件，放到血族宽大的手掌里。道恩顺势握起来，立刻感觉到那是一把钥匙，细长的钥匙，和银质锁链的锁口吻合。“你疯了，”道恩难以置信，“就不怕教会给你定一个被恶魔蛊惑的罪名？”

“不会的，他们不知道，我等他们都睡着了才偷偷拿走，换了一个假的上去。”小神父天真地说。

道恩看着他，把他看得低下头去。“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小神父抬起头，很高兴地笑起来：“诺亚！我叫诺亚。”他抓抓长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霍尔先生，您好好休息，我要去给埃文斯先生送伤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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