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吉已顾不上感动了,这会儿的他被皇后娘娘的话雷得外焦里嫩,可是话已到嘴边,已然是不吐不快:“奴婢还是要说,这次出手的并不是外臣,而是陛下的身边人,乃怀恩怀公公是也。”
“谁?”
饶是张玗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还是会觉得纳闷儿。
怀恩不是我夫家的家仆,跟你覃吉一样吗?
平时在我面前卑躬屈膝,对我也算是敬重,我丈夫对他也非常倚重,可谓是言听计从。
我还以为他跟覃吉一样都是老好人呢。
现在你却告诉我,怀恩是个坏人?
覃吉一看,更觉得愧疚,心想,以皇后娘娘的宅心仁厚,怎么可能会怀疑身边人呢?这怀恩真不是东西,他难道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信任吗?
覃吉于是一五一十地将之前怀恩的一系列计划,包括怀恩亲口说出的以及暗中授意的事情,对张玗说明。
张玗默默地坐在那儿,听覃吉讲述一切。
等覃吉讲完后,坤宁宫内一片宁静,张玗保持着沉默,好像是动怒了,又好像是不敢置信。
在张玗没给出明确指示前,覃吉立在那儿,噤若寒蝉,不敢随便发表评论。
张玗终于打破沉默,问道:“这事,陛下不知晓,是吗?”
“是的。”
覃吉恭敬地回道,“不过……有些事,可能早已呈现出端倪,陛下不可能完全不知晓……”
张玗又问:“我张家得罪过怀恩吗?”
覃吉赶紧道:“绝对没有。相反,张氏反倒对怀公公有一定恩情。当初怀公公被放逐在中都凤阳司香,乃令尊跟太皇太后主动向陛下建议,将怀恩召还回朝,让其辅弼朝政。在怀恩生病后,令尊还不避嫌疑,主动为其诊治。”
张玗问道:“那你觉得,怀恩是那种狼子野心,喜欢恩将仇报之人?”
“这……”
覃吉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换作以前,他或许会帮怀恩辩解一下。
但现在都到这般境地了,剑已出鞘,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说不定,现在城外的演兵已经陷入到混乱无序的状态,陛下丢了面子,而大臣们则趁机参劾张家父子,要做什么似乎都来不及了。
要真是这样,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但他觉得,有些事还是必须要说明白,否则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反正也是于事无补,无关乎我是否维持个老好人的形象。
怀公公您看,我只是事后跟皇后娘娘说明情况,并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张玗道:“这朝堂上,坏人可真多啊。”
覃吉听到这里,陷入到深深的羞愧中。
这话,分明把他覃吉也骂在里面了。
纯真善良且宽厚仁慈的皇后,一心为身边人着想,从来不曾亏待过他们这些身体残缺之人,他们却一个个联合起来,针对皇后娘家人……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不过,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没参与,且还在事发前,主动交待一切。
我已经尽力了!
覃吉如是安慰自己。
张玗叹道:“事到如今,覃老伴,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跟陛下说,让他把怀恩送回凤阳去,继续守皇陵吗?他不都已经生了重病,且还……”
覃吉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羞愧难当之下,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出来,请皇后娘娘自行决断。”
……
……
就在覃吉哭诉完没多久,甚至这边眼泪还没干时,就有宫女前来通传,说张延龄已经进宫来了。
覃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这位小国舅正陪伴皇帝,在城外进行兵马校验吗?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莫非是皇帝那边有事耽搁了,让小国舅先行入宫?
“正好,覃老伴,你去跟我弟弟说明情况吧。”
张玗愁眉不展道,“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光听着就累。”
覃吉呆怔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是来找你哭诉不假,但有些话,我连在陛下面前都不好意思说,你却让我去跟小国舅坦诚相告?
不好意思,小国舅的睿智,早已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要是被他针对了,我就怕以自己这点儿道行,被他生吞活剥了都不知。
“让他过来吧。”
张玗手一挥道。
进来通传的宫女禀报:“回娘娘的话,国舅爷先去了端敬殿,说是要看看那边纺织工坊的情况……之前有宫女说车间里有两台机器坏了,国舅爷正好碰到了就决定去看看,要是小问题随手就修了,要不然也要知道出了啥问题,力争以后尽量避免出现类似的毛病。”
张玗气呼呼道:“快让他过来!都已经进宫了,不赶紧来看他姐姐,跑去修什么机器?都被人踩着脑袋了,还这么悠然自得?缺心眼儿吗?”
“是。”
宫女也不知自家女主人是怎么回事。
之前还好端端的,现在听说弟弟跑去维修机器,就这么上火?
如今大明的皇宫内,得罪了谁,也别得罪皇后啊。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当今的皇帝对这位皇后那叫一个千依百顺,这得罪了皇后,能有好下场?
“覃老伴,你先等等,延龄来了,你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张玗面色不善,“不过就是当上外戚而已,帮朝廷做点儿事,就惹来那么多麻烦……咱招谁惹谁了?”
覃吉以前是真无法跟外戚共情。
毕竟怀恩做的事情也有一定道理,历朝历代外戚都是需要防备的,王莽篡汉、杨国忠乱唐都是前车之鉴。
但眼下……
在认定张家一家人都是好人的前提下,覃吉就算被骂了,也甘之若饴。
(本章完)